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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南方水稻地区,犁田在所有农活中也算得上是一种技术活,又要力气,又要技巧,才能让牛与犁听从你的安排,把整块田地的每一行都犁得直直的。如果一弯,有的行段就要漏犁。漏犁的行段只能另外再用铁耙重新翻土来补救,否则以后还有三道工序,耙田(分碎土块)、坦田(平整水田)、插秧则难以操作。

1969年,我作为“知青”插队于本县前港公社。由于多种原因,“贫下中农”不会安排下乡的“知识青年”去犁田。我想既然当了农民,就应该学会各种农活,既然是“技术”活,就更应该去学。于是先留意观看老农民是怎样犁田的 ,因为仔细观看别人的操作是学习犁田的第一步。我在田间休息时放弃休息下田向老农请教。老农看我诚意请教,挺热情地教了起来。他告诉我:牛是经过训练了,很听人的话,犁田掌握得好比挑担省力,掌握不好比挑担还累 。犁田时,要左手牵着牛绳,右手扶着犁把,并时时控制牛和犁,犁线不能走偏。如果向右弯了,只要拉紧牛绳,牛会向左转;相反,只要上下振荡牛绳,牛就会向右转。牛绳栓在牛鼻环上,牛鼻环穿过牛的两个鼻孔,有点像孙猴子头上的金箍。牛原本野性足、脾气大,人称牛脾气。人们通过这牛鼻环,驯服了牛,让其乖乖为人类服务。(从考古发现,春秋时期青铜酒器牛尊上就穿有牛鼻环,说明我国2000多年前就驯服了牛,并用于耕作和生产。)

知道了牛的特性和犁田的基本要领,我就立即行动。我赤着双脚、裤腿卷到膝盖以上,右手扶犁把,左手牵牛绳,高喊一声:“驾!”我的犁田开始了。驾的是条大水牛,力气很大,它拉着犁一步一步往前走,我扶着犁把跟在其后 ,也一步一步跟着前进。我一边犁,一边根据老农的指点,反复体验怎样用左手管牛,用右手管犁。犁田时,左手拉紧牛绳或同时口喊“吁”的声音,牛会向左转;抖动牛绳或同时中喊“喔喔”的声音,牛就会向右转。右手扶犁柄,犁柄的左右摆动及抬高和压低都有不同的犁田效果。把犁柄靠近身体,犁头会偏向右方,相反,将犁柄推向外侧,犁头就会偏向左方;压低犁柄,可使犁头向上翘,土可翻得浅一点,相反,抬高犁柄,土就翻得深一点。每块水田约100米长,犁到田头转弯是最累的事。田的两头往往泥烂而陷得很深,有时可深达膝盖,深一脚浅一脚的,在水田里行走本身就很困难,而犁田转弯时要在水田中一只手提起大约40多斤重的木犁,且要往后拉紧牛绳否则 ,牛脚撞在铁制的犁头上就麻烦了。另一只手还要控制牛绳,再转弯90度 (盘转犁)或180度(来回犁)。这时牛转的是小圈,而人转的是大圈。我凭着年轻有力气,一边控制住牛转弯,一边紧握犁把往后边拉边拖,迅速以逆时针方向转弯180度,将犁头插入新的犁行的土块中,开始再犁新的一行。一连犁了两行,粗看还可以,细看漏犁的土块还真不少,老农没有批评,反而表扬我。只见他不声不响,拿了铁耙,翻转了漏犁的土块,老农的举动让我很感动。就这样,我又犁了两行,休息时间到点了,我放下了犁,得去完成自己的农活。第二天又去学,三天下来,进步不小。

初试成功,我想向生产队长请战,又怕不同意。后来想了个办法,去跟犁田的老农商量,我去犁田,让他去干我的活,万一不行还可换过来,而且有事他还可以帮我说话。老农憨厚淳朴,爽快地同意了我的要求。这下我就单独操作了,驾着老牛在“广阔的天地里”任我耕耘,心里乐滋滋的。不知是技术不过关,还是老牛也要欺侮人,没半天,老牛越来越不听话,犁头一会儿左,一会儿右,我两眼盯着犁头,不停地左右调整,似乎好了一点,但实际没解决问题,再一看老牛已经走出了要耕的路线, 并发生了漏犁的地方(犁线偏了,往往是犁过的地方又犁一次,而该犁的土却没翻过来,这样漏犁的一小块土在下行犁过时只能放过不犁了,不可能为了一小块未翻的土而让牛重走100米,漏犁的土块只能用铁耙补翻)。我赶紧管制牛头,调整方向,纠正犁偏了犁头。可是,过不了多少时候,类似的问题又发生了。夏季在水田里犁田, 要头顶炎日还不算,脸部还要受到水田对阳光的反射,到了下午,水田的水被烈日晒得发烫,赤着双脚,在水田里高一脚,低一脚的,行走也不好受。几经折腾,人也累得滿头大汗,也许牛也累了 ,所以不听话了。 既然牛不听话,干脆人与牛一起休息一下。

一边休息一边在想。牛走出线,犁也走出线,既然管犁头没有用,先管住牛头不就是吗?想到这里,劲又来了,不休息了,马上再犁。嘿!有道理,真管用,只要看住牛,不让它走偏,犁头就不再偏了。这叫是从“感性”走向了“理性”,犁头的方向 原来是由牛头控制的,牛头的方向而是要人头来控制的。摆正了“犁头、牛头、人头”三者之间的关系在“那个年代”,还得再加上一句:人头是靠“毛泽东思想武装”的,这叫“技术水平”、“思想水平”、“政治水平”一起上。(在“那个年代”,还得再加上一句:人头是靠“毛泽东思想武装”的,这叫“技术水平”、“思想水平”、“政治水平”一起上),我的犁田水平一下子大大提高,漏行的问题基本解决了。一天下来,犁了一大块田,人很累,心里还是很快活的,因为又学会了一种新技术。

第二天我大胆请战,队长同意了我的要求。我抗着犁,牵了牛,高高兴兴地走向田头。一边继续欣赏昨日的成果,一边再与别人犁的田比比。不比不知道,一比还是发现了问题,老农犁的田从田岸一头看到另一头是一条直线,而我犁的田看上去总有点弯弯曲曲。究竟是什么原因呢?我一边犁田一边在找原因。 先根据昨日的经验,眼睛盯住牛头,一见偏向立即调整,一会儿右调,一会儿左调,每犁一行要调好几次,虽有成效,但总不理想。到底为什么呢?又进入了苦苦的思索。犁了半块田后,把牛牵到田岸空地上喂了些草让牛吃。自己则在田岸上走来走去,先把自己今天犁得田与昨天犁的作比较,确有进步,一阵喜悦涌上心头。再将今天犁的与老农犁的比较,仍有不少差距,从田头看去,人家犁的呈一条直线,自己犁的总是成不了直线,到底什么原因呢?又皱起了眉头,进入 再思索。一下了真找不出原因,反正实践出真知,继续干下去总会找到原因的 ,我安慰着自己。休息一会又干了起来,犁着犁着,犁线又偏了,猛抬头发现犁头和牛头的连线与田另一头偏转了许多。对了!原因找到了。数学上有三点一线的说法, 老农没读过多少书,说不出这个原理,而犁田时却用到了,我读过书,知道这个原理,却不知道用。要是犁头、牛头与田另一头某点始终在一条直线上,犁线不是可以保持毕直吗? 这说明犁田中眼睛关注的重点还不是牛头,而是人站在田的这一头,眼睛应该去关注田的另一头。让犁、牛与田另一头某一点始终在一条直线上,犁头就不会再偏了。按此方法犁了几行,效果果然不错,人也轻松的多,还可望望远景,调节疲劳。从眼睛盯着犁头转到盯着牛头,再到站在田的这一头关注田的另一头(那时还得加上“身在田头,眼望全球”等政治性口号,以及“理论与实践相结合”等“毛主席语录”),这是犁田技术升华的两次飞跃当时还得加进“身在田头,眼望全球”等政治性口号,以及“理论与实践相结合”等“毛主席语录”。犁田的要领终于让我掌握了,一段时间中,我天天去犁田,水平大大提高。老农看了我犁的田,翘起拇指连声说:“好!好!”

 我爱上了犁田,“在广阔的天地里”,我左手牵牛绳,左手扶犁把,抬头挺胸,眼望前方,驾着耕牛,一步一步往前走,只见犁头所到之处,泥土滚滚而起,每犁一行就象大海升起了一条波浪。一大片田犁下来,在晚霞的照射下,整个水田尤如大海翻起了层层波涛,一眼望去,好壮观!这是自己在大地上创造的作品,越欣赏越有味,也忘记了一天的疲劳。 

   

  [犁田”是本人当时在公社“知青”大会上的交流及后来大学入学考试的作文内容。

     我学驾牛犁田是1970的事,下一年生产队里就来了拖拉机 (我又学会了驾拖拉机犁田),不到10年,耕牛在本地区全部退出历史舞台(这意味着现在20多岁的年轻人,就是农村出身的 人也没在本地见到过牛,更不用说牛犁田),所以我是属于本地区最后一批学犁田的。犁田是成不了话题的农活,现代人更为生疏,也很少有人去描写它。但犁田是技术性很强的一种农活,它有几千年的历史,对人类作出过重要的贡献。犁田对历史,对我本人都有着重要的意义,所以我把它写了下来。

  “文革”,“上山下乡”,这些是是非非让史学家去谈吧!我认为:一个人不管处在何种情况下,有机会能学点新东西、新技术总是好的。再说做些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,到了一定年纪,回忆起来也是一种享受。

   章大钧  作于2003年,为自建个人网站时撰写的内容之一。

 

  上面的照片和录象是本人在2003年自行车 骑游去昆明途经中,经过湖南乡村时,从当地农民手中接过犁耙,重操30年前旧活时所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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